等待19年
  1995年,中國慰安婦對日索賠拉開序幕,第一批起訴者共有4位,分別是李秀梅、劉面換、陳林桃、周喜香。1996年7月,山西大娘李秀梅來到日本東京,第一次“人證到庭”。4月10日,李秀梅因腦梗離世,享年87歲。作為中國對日索賠首批慰安婦中的最後一位老人,19年過去,她終究沒能等到期待已久的那一聲道歉。
  成都商報首席記者 潘媛 發自山西盂縣
  不是要日本政府賠得傾家蕩產,只是需要一個正視歷史的態度,道歉的態度,哪怕只賠上一個日元就行。
  ———中國慰安婦問題研究中心主任蘇智良
  山西盂縣西煙北村東北角上,一個普通的農家小院。院里一棵杏花樹,與隔壁的另一棵隔著矮矮的土牆相望。只不過,隔壁還繁花似錦,這棵已經凋零了。
  4月10日,87歲的李秀梅在這座小院里離世。老太太的一兒三女操辦了一場在當地算得上相當風光的白事,一連7天,到4月18日第八天才出殯。
  乍看上去,這就是一場普通的北方農村喪事。特殊在於院牆堆放的花圈中的兩隻。一隻寫著:沉痛哀悼李秀梅大娘,蘇智良陳麗菲敬輓。另一隻寫著:中國慰安婦問題研究中心敬輓。
  蘇智良,上海師大教授,中國慰安婦問題研究中心主任。陳麗菲是他的夫人,也是這方面的學者。在蘇陳二人還在太原匆匆趕往盂縣的路上時,盂縣西潘鄉的退休教師張雙兵已經幫他們買好了花圈,輓聯上的字,也是他親手寫上去的。在以往的媒體報道中,張雙兵是“中國慰安婦民間研究第一人”。
  李秀梅是1995年中國慰安婦對日索賠訴訟團第一批老人中的最後一位,如今她也離開人世。19年間,和她一起起訴日本,要求索賠的其他三位老人均相繼去世。19年過去了,她沒有等到還她公正的日子的到來,含恨離去。
  訴訟
  三次被駁回 她含恨離世
  1995年,中國慰安婦對日索賠拉開序幕,第一批起訴者共有4位,分別是李秀梅、劉面換、陳林桃、周喜香
  4月2日,張雙兵還坐著一天只有一班的麵包車,從自己住的羊泉村到北村看望李秀梅。這樣的路線,每隔兩三個月就要走上一次,張雙兵已經走了12年。
  1992年7月,張雙兵第一次見李秀梅。那時他做慰安婦調查已經十年。當年的“蓋山西”侯冬娥(中國大陸地區第一位遞交材料控訴日軍侵華期間性暴力侵害的女性)和李秀梅認識,並把她介紹給張雙兵。
  張雙兵花了十年時間才說服侯冬娥講出自己的遭遇。但李秀梅不同,在張的眼裡,這是一個“開朗,活潑,身體又好”的老太太。她第一次見面就把自己當年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張雙兵。
  1995年、1996年、1998年,山西受害女性分三批共十六人,委托日本律師在日本嚮日本政府提出起訴,要求日本政府向受害者公開謝罪,賠償每人2000萬日元。李秀梅是第一批起訴人。
  1993年,張雙兵第一次把李秀梅帶出盂縣。在北京,她見到了日本律師團,在律師幫助下,寫下訴狀,簽了合同。1995年,中國慰安婦對日索賠拉開序幕,第一批起訴者共有4位,分別是李秀梅、劉面換、陳林桃、周喜香。1996年7月,李秀梅來到日本東京,第一次“人證到庭”。到庭的有兩位,另一位為劉面換。
  2001年5月,東京地方裁判所駁回訴訟請求;
  2004年12月,東京高等裁判所駁回訴訟請求;
  2007年4月,日本高等裁判所駁回上訴,並作出不受理決定。
  2012年至今,其他三位老人先後離世,如今,最後一位李秀梅也含恨離開人世。
  苦難
  日本法官也當庭流下熱淚
  “作為瞭解你們苦難一生的日本國民,想起你們含恨離開這個世界,我深感內疚的同時,也再一次感到堅決不能讓你們的勇氣化為徒勞”
  在日本,李秀梅見到了很多她以前沒想過會見到的“日本人”。在新聞發佈會上,在電視臺採訪中,在民眾大會上,她覺得很欣慰,因為她看到的日本人都在支持她,她覺得“日本的青年很有希望”。後來她看到日本右翼勢力搗亂,聽到那些聽不懂但能聽出敵意的反對口號,她又覺得,“日本人還是壞”。
  這個矮小的中國老太婆,站在東京的法庭上,一五一十地回答法官的提問。1942年,李秀梅一家被日本兵堵在家裡,日本人幾乎把家裡人打得半死,並帶走了李秀梅。當晚,她被四個日本兵輪姦。以後的日日夜夜,更是飽受摧殘,眼睛幾乎失明。而她被帶走後,媽媽在絕望中上吊自殺,母女竟沒能見到最後一面……半個世紀前的家破人亡,讓老人忍不住號啕大哭,當時陪同李大娘在場的張雙兵回憶,大娘的苦難甚至讓法官也當庭流下熱淚。
  2004年,李秀梅再去日本的時候,蘇智良和張雙兵為她戴上了一朵大紅花,將她當英雄。
  這個來自山西農村的中國大娘,也以其特別的爽朗和勇敢,令日本友人印象深刻。日本辯護律師團團長大森典子說,“每次想起李大娘那神采奕奕的面容,我一直堅信我們下次拜訪的時候,李大娘一定會用她那少女般天真無邪的笑容迎接我們的到來。”11日,她接到張雙兵的電話,得知噩耗,“感到呼吸停滯,心臟像裂開了一個大洞”。
  典子與支援會代表西野留美子、事務局長安達洋子聯名發來唁電:“正因為有那麼多和你一樣勇敢的女性站出來揭露日本軍隊的殘酷暴行,才讓我們瞭解到那一段真實的歷史。我們多希望在你們有生之年,哪怕是一點點,做出一個至少對你們的勇氣聊以回覆的答覆,可是,這一點也未能實現。”
  “作為瞭解你們苦難一生的日本國民”,幾位多年來一直致力於幫助中國慰安婦嚮日本政府索賠的日本律師這樣寫道:“想起你們含恨離開這個世界,我深感內疚的同時,也再一次感到堅決不能讓你們的勇氣化為徒勞。我發誓一定傾我全力,讓日本政府以實際行動真誠面對歷史,向所有受害者謝罪,不讓這樣的歷史再一次重演。”18日,在西煙北村的李家小院里,簡短的追悼會上,張雙兵用濃重的山西口音,念出這段遠隔重洋的“告別贈言”。
  抱憾
  本想5月參加慰安婦大會
  下午一點,棺材被推進事先挖好的墓穴,李大娘正式入土。到死,她也沒能等到那一天
  本月2日,也就是張雙兵見李秀梅最後一面那天,老人精神不錯,還跟張雙兵說,自己想去日本。今年5月30日,在日本將舉行第12屆亞洲慰安婦團結大會,老人想去參加。
  9日,老人去世前一天,她的孫輩還回到她獨居的小院看望她,跟鄰居們打麻將。她跟大家聊天,說自己不久前感冒了,花了200塊錢輸液,“已經沒事了”。要說那天她有什麼異常,人們回憶,就是聲音特別高,思路特別清晰。
  第二天晚上她就走了,因為腦梗。
  張雙兵得到消息,吃驚極了。蘇智良從上海趕到山西。他在悼詞中說,李大娘“永垂不朽”。
  “致悼詞”是這場晉東北農村的葬禮上最特殊的一環。除了蘇智良,還有日本的律師團,北京的“中國抗日受害者對日索賠聯合會”。每一段悼詞中都提到,大娘生前未竟的遺願,將是後人繼續走下去的勇氣,索賠大事一定不會停。蘇智良說,不是要日本政府賠得傾家蕩產,只是需要一個正視歷史的態度,道歉的態度,哪怕只賠上一個日元就行。
  中午12點,出殯的時刻到來了。
  隊伍吹吹打打,走走停停。出了西煙鎮,就是一片已經犁好還沒有播種的曠野,能望見一處淺丘,已經有不少墳頭。到了這一步,儀仗撤去,女眷調頭,只剩大娘的兒子,和抬棺材的幾位工人。一時間,所有的喧囂都跑了,只剩下滿眼的黃土和讓耳朵生痛的寂靜。
  下午一點,棺材被推進事先挖好的墓穴,李大娘正式入土。到死,她也沒能等到那一天。
  (原標題:老人含恨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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